最近三天从早到晚都在看展:Viva Technology。这个是在巴黎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科技大展会,涵盖与科技相关的各种形式以及各种领域,有全世界而来的参展者。而我去参展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跑所有带“Edtech”(教育科技)标签的展位,看看科技与教育交融的产品。在我之前描述的计划中,希望社区能建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但也并不意味着要回归原始生活,科学技术还是承担着非常重要的沟通角色,而且正是科技的存在,才使我的设想能够实施,所以去展会想知道目前科技的最近成果可以应用到远程教育的哪一步了。另外展会会有一些讲座和分享,我标注了所有带education的,去听当下其它人对教育的理解和应用。
因为展览是按照国家而不是类别划定区域的,所以我需要自行搜索和筛选要去交流的展位。结束了三天混乱的旅程,我现在做一个整理,大体上教育科技这一类的摊位大部分面对的客户都是企业,其中又有非常大的比例目的都是配合企业进行人力资源管理,提升职工各种硬实力软实力的。也有另外一大类是面对孩童的。我写这一篇感想的原因是,这两类都有一个相似的思路:将知识学习游戏化。公司让员工学习的教育平台就是结合了碎片时间学习和游戏化(竞争分数激励)两点,只不过不同的软件和平台结合的比例和方式不同,本质不变。面对孩童的设计思路也是如此,只不过内容还要再具象化、趣味化,要简单到孩童能理解的程度。 两者的重点都是在accessibility(门槛?)以及路径上做文章,希望目标对象能够化被动为主动,或者就愉悦的被动学习。
那么这个思路对不对呢?
先说我听的一个讲座。这个讲座嘉宾一开始就先问在场各位听众是否认同“learning is fun, learning is a pleasure” (学习是有趣的,学习是一种愉悦。)当然在座的人大部分都认同,然后嘉宾就开始讲如何将知识学习这个行为游戏化。我在看展位的时候就在想以上提到的设计思路问题,但是模模糊糊的,在这个讲座开头终于明白了那些设计思路是怎么产生的了。
按照讲座嘉宾这个例子,她的逻辑是有一个断层的。学习是一件愉悦的事情,但并不直接承接将知识游戏化这个思路。另外学习会产生愉悦感本身已经是一个论断,造成既定事实的不同情况压根没分析,所以这个主题,本身条件不全,就给了论断,这种情况下引出解决方案,那不摆明了有问题嘛。
首先我们想为什么学习是愉悦的?学习真的是愉悦的么?
讲座嘉宾和设计师们只讨论了一种情况,那就是当学习方式轻松愉快和内容有趣的时候,学习就是愉悦的。这也不假,可是明明还有另外一种情况:由于某些私人原因,很想学习,即便内容困难,方式无趣,在学习之后产生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仍旧带来了强烈的愉悦感,因此克服了挫折感和懒惰。
为什么大家都只关注第一种情况呢?因为它解决起来简单,效果明显,容易商业化啊!但是第一种情况并不触及问题的本质。按照第一种解决思路,会有两大可能性:学习者真的就找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热爱的学科;学习者通过外在的帮助学习了内容,但是由于承接的更难得内容没有被游戏化或者说用更轻松的方式拆分,就会停止学习(或者尝试了一下后停止进一步探索),学习程度就停留在外在帮助所能提供的水平,或往上一些,但不够精深。
前者喜闻乐见但并不多见,有运气成分;后者是大部分的情况。消费者的心理就是别人都去学了,我(孩子)不学,那岂不差距越来越大,然后哪怕学习者没有真的喜欢上一个学科,起码学到了知识,这波不亏。—— 其实你亏大了!你的孩子或者你可能在庞大的消费群体中当了别人的垫脚石。
第二种情况为什么大家都回避讨论呢?因为现在真的没有一种教学法可以直接触及一个人的原动力。第二种情况关乎的是生活,是经验,是对自己的了解,和人本身、人所处的环境等等都相关,非常私人化。一个好的商业方案,想要获利快又要稳妥,必然是提供见效明显快速、成功率高,面对普遍大众问题的措施;像随机因素不定,个体化情况波动大,急需耐心又能带风险的,投资人怎么回本呢?
但是我也不是说所有做教育商业的人都是无良卖家,真的有一部分人是没有看清楚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在帮忙。因为有些展位的人解释一个产品时,他们眼睛和语言里迸发的自豪感和认可感不是假的。这些产品都确实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帮助,只不过有时候捷径也是弯路的一种。躲开了最开始的小山丘,当走到险峻的高地,只有技巧,而没有之前练习坚强的意志和无畏的心,怎么面对挑战呢?
我很诚恳的讲,目前你能买到的各种教育商品真的就是第一种情况(不绝对)。在这场教育的军备赛上,有钱的人就是可以用金钱换取这种捷径。也因此很多富贵家庭的孩子从小各种课,各种后援,得到各种助力,然后在青春期显示各种优势,通过年龄优势取得同龄人的不可替代性,从而对接各种资源以进行后续的发展。然后大家就模仿这种行为,这可就不是去给人家当垫脚石么?平价化后的教育产品还能买买,培训班也能上上,但请私教,送孩子去国外顶尖国际学校等等全都能模仿么?
这种解决思路蒙蔽了大众的眼睛。
人在社会上生存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共性(即“作为人的存在”),但是想要生活的好,在竞争中靠的是不可替代性。在现代大众思维里,这个不可替代性被解释成了年龄优势,就是同样的能力,如果更小的年纪可以展示出来,那么就意味着这个人有更大的潜力,就会得到更多的社会公共资源的帮助。这种解释使得当下的教育充满了火药味。固然人与人的差异在这个方面的显现确实是真实的,但问题解决上的方法却是不可取的。承认差异性的天然存在,诚恳的面对自己的不足和优势,不强求在同样的内容上进行竞争,而是在不同的领域进行分流发展,立足自己当下的生活找到自己的学习原动力,再按照自己的情况,有的放矢的选择市场上的教育商品作为助力,不能保证学习者出人头地、大富大贵或者青史留名,但是这样持续的努力又怎么会使得学习者贫穷一生呢。【所以请大家支持我的社区建设,帮助更多人找到自己,能够自觉的努力,主动选择商品而不是被市场商品化。】
写到这里,你会不会疑惑卢梭干了啥,你为啥要唤起他老人家。
我只是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回忆起了一本书的倒数第二个自然段《 Discours sur les sciences et des arts “论科学与艺术”》(看我连段落都记得=。=)这应该是我大三上学期论文的探讨文本。分享一下这一段:(何兆武先生翻译的版本节选,另外感兴趣的欢迎阅读全文,我记得大概30+页,不长)
然而如果科学与艺术的进步并没有给我们真正的福祉增加任何的东西,如果它败坏我们的风尚,如果这种风尚的败坏玷污了我们趣味的纯洁性,那末我们对于那些初级读物的作家们又将作何想法呢?他们扫除了通向文艺女神神殿的种种困难,而这正是自然布置下来作为对于那些有意求知的人的能力的一种考验。那些编纂者们轻率地打开了科学的大门,把不配接近科学的芸芸众生带进了科学的圣堂,我们对于这些人又将作何想法呢?本来应该期望的是,把所有在文艺事业上不能深造的人都摒除在大门之外,使他们得以投身于有益社会的工艺。终其一生只能成为一个蹩脚的诗客或者一个低劣的几何学家的人,也许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织造匠。自然注定了要使之成为自然的学徒的人,是不需要老师的。佛鲁冷、笛卡尔、牛顿这些人类的导师们,他们自己是从未有过导师的;又有什么指导能够把他们引到他们巨大的天才所能达到的地步呢?平庸的教师只能限制他们的智力,把它们束缚在教师自己的狭隘能力的范围之内的。正是由于最初的障碍,他们才学会了努力,并且要力图超出他们已经走过的那些广大的领域。如果一定要有某些人来从事科学和艺术的研究,那就只能是这些自问能独自追踪前人的足迹、并能超越前人的人了;为人类精神的光荣树立起纪念碑,就只能是这样的一些少数人。 卢梭老人家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点到了这个降低门槛所可能造成的后果。我赞赏卢梭先生的敏锐,但并不等于我支持取消初级读物或者提高门槛。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就会发生变化。卢梭追求卓越的大师,那对应的就是严厉而残酷的筛选,无论是自然筛选也好,人为筛选也好。而我作为普通人,我希望我能不荒废的度过此生,尽可能的找到本我,做我能做的事情,走到我所能及的最远的路。如果站在政策制定者的角度,那就是社会的稳定性第一,首要目标自然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最基本的能力,而并不关心每个个人是否有追求,或者想超越自己。它所要的是从全局来看的所有人为人最低限度值的完成度。如同卢梭的时代,目前大部分科学科技运用所切入的点还是后者。而今天,我想通过一个普遍的方法借助科技尽可能的帮每个人实现个人角度的成就。更低的资源门槛,在连续的选择中找到自己的路。我相信当每个人都生活的好的时候,社会自然会更美好,不是反向。
没有人做过,是因为他们不在这个年代。当硬件已经搭起来,我们还在犹豫什么呢?